亲自去喝,亲自去泡,亲自去找。要付出过,才能真正得到,世界永远是能量守恒的,茶的艺术中尤其没有投机取巧。要亲自挨烫,亲自受苦,像一个茶农那样采过茶,像一个茶商那样了解茶,像一位长者那样疼爱茶,像一位晚辈一样敬爱茶,这,才算是对茶有了一些基本的体验了。
唐朝的赵州从谂禅师有一个著名的公案:一位学人前来问禅,赵州旋问:吃粥也未?学人垂手答:吃了。赵州答:洗钵去。这就是中国的禅宗对于禅的正宗回答,也是正宗的茶之“道”。禅与茶同时重视“体验”,这种“体验”里最重要的是一种“不逃避”、“不放弃”的精神。举刚才的公案来说,公案中的学人之所以吃了粥不洗钵,跑来向赵州和尚问“禅”,乃是因为他觉得“问禅”这件事情显然是比“洗钵”更为重要的,然而这就落入了比较与分别的窠臼。茶,亦复如是,当你问别人
红茶是什么样的,别人回答了,你记下了,从此认为
红茶就是别人说的那样,开始凭一知半解从芸芸众茶中“分别”
红茶,并以此为傲。那么
红茶一物,其实在你心中已经死去了。要想知道什么是
红茶,只有去体验,去喝,不错过每一个过程,做好当下该做的事,这才能真正认识到她,也才能在这一过程中真正体验到
红茶之美。
再来说说“味”。茶中值得品味、回味的实在数不胜数,尤其中国茶几千年的历史,留下无数珍贵的文化遗产。从法门寺地宫出土的唐代宫廷茶具,到宋徽宗的《大观茶论》,从文人雅士的玄谈雅集到高僧逸道的评泉论水,从友人翻越千山万水日夜奔骑寄来的一片春茶,到百姓人家粗陶破碗沏来的一碗粗茶……茶中可体味到各层次的美,并从这些古代的美中,达到与古人交流的境界。老子有一个观点叫“味无味”,即是从有味体会出无味来,从无味中体会出有味来。从世俗的茶境中体味毕,再回味回味,其实茶中只一味——本心。
**之美
之于中国茶人,几千年的中国文化,既是一笔华丽的财富,又是一个沉重的包袱。在茶艺中,我们很难不被祖辈的经验影响,甚至左右。茶圣陆羽认为邢州瓷是很好的茶具,《煎茶水记》认定庐山康王泉是天下第一泉,袁枚认为喝茶就得小杯细啜……这些组成了“茶”,但“茶”并不是这些的总和。所以,茶艺的第三阶段,重要的乃是“觉”:知道其在那里,而不被其所左右。
很多时候,明明参与茶事的是我们平日很尊敬的人,而做为同样参与茶事的我们本人却不在“这里”。也许已经神游至昨天看过的一本好书里去,也许陷入刚刚了结的一场吵架中去,更直接的,只要茶会中有一位我们平日不太喜欢的人,这场茶事在我们眼中已经完了。生为凡人,我们无时无刻不被情绪所左右,被观念所左右。当我们瀹茶时,拿起时可知道是拿起?放下时可曾真的放下?觉知这一切,觉知茶事中的每一个动作,觉知每一个当下,从茶事之美印证到本心之美,这方不辜负那一泡自然**之茶。
茶艺之美的第三阶段,正是随处作主的**之美。
人性之美
茶中之美固然是多样的、数不尽的,但茶艺之美的共性却是同一的,那即是神秘、默然的东方之美。茶是美的,然而同一泡茶,每一泡的美都是不同的,不同的人冲泡出来,又有不同的美。这无法像麦当劳、肯德基那样标准化、计量化,没法短时间内让人迅速弄懂,马上接受,没法CIS后推广至全球,保证同一个烧杯泡出的茶完美无差的拥有同样的温度、口感、香气……然而,茶之美不也在此吗?茶不是快餐文化,功夫在茶外,如若没有如是经历,如是学习,很难探寻到茶之真美。
茶之真美,来自于接受。无论生命是怎样的,“我”都接受。从中国文化的根上来说,接受是一种认同,是打破后的再造。检视中国文化,无论是易学还是禅宗,无论是道家还是儒家,都主张打破二元对立,打破主观与客观的对立,打破能所,使之“不二”,使之归于“中道”。“我”的个子比别人矮,我接受;“我”长的不好看,我接受;“我”比别人优秀,别人嫉妒我,我接受;我嫉妒别人,我接受;“我”泡的茶不如你泡的好喝,我接受;“我”泡的茶比你的好喝,我也接受……如果我们总是接受,久而久之,就没有什么“不接受”,也就不会再产生更多的比较。我们之所以挑剔,之所以不安,乃是源自对自己的不接受、不满,只有接受自己了,喜爱自己,才能真正尊重自己,尊重生命。而从茶事中训练自己坦然的接受这一切,紧张感松了,定力培养出来了,人性本来之美焕发出来了,自然能够欣赏到茶之美,以及万物之美。
茶艺的第四个境界,其实也是人生的至高境界,追求的不是一次完美,一次永恒,而是生命的终级。是松,是定,是静,是道,是禅,是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绚烂之后归于平淡,是平等的人与平等的茶,平等的交流,是这平等的交流之间,生命与生命之间所达到的一种均齐——无语之均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