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夹、细炭、闽茶,均—一提及。而投茶、候汤、淋罐、筛茶、品呷等冲沏程式,亦尽得其要。因此该记问世以后,便成工夫茶文献之圭臬,至今各种类书、辞典中的【工夫茶】条,例皆据此阐说。 俞蛟是浙江山阴人(今绍兴),字清源,号梦厂居士。生于乾隆十六年(1751),五十八年以监生身份出任兴宁县典史,至嘉庆五年(1800)离任。《潮嘉风月》应是他在此期间据亲历及耳闻目睹者辑录而成,故对潮州、嘉应州(今梅州)之风物能刻划入微。 俞蛟笔下所记的,当系处于基本定型、成熟阶段的潮人饮茶习俗。作为翔实可征的文献,《潮嘉风月》功不可没。但据此而认定乾嘉之际是潮州工夫茶的源头,则仍有可商之处。因为,如前所述,民俗的萌发与定型,本非一事。 明潮州遗民陆汉东《迦风草堂集?谢文笠山人惠茶》诗云:“山中珍重寄,一啜爽吟魂。叶散香初动,杯倾气若存。”句中用“杯”、“一啜”、“气若存”诸字,能使人依稀想见作者饮茶时用小壶小杯,啜后嗅杯底的情景。清初与梁佩兰、屈大均合称“岭南三大家”的布衣诗人陈恭尹,有一首咏潮州茶具的五律:白灶青铛子,潮州来者精。洁宜居近坐,小亦利随行。就隙邀风势,添泉战水声。寻常饥渴外,多事养浮生。(见《明末四百家遗民诗》卷六)白灶,即俞蛟所记的“以细白泥为之”的截筒形茶炉;青铛,即瓦档(砂铫)。此两件乃工夫茶“四宝”中之二宝,能博得罗浮诗家陈恭尹“潮州来者精”的赞誉,可知其精洁、小巧,便于携带、逗人喜爱的程度。而茶具的精良,正反映了其时潮州茶事的兴旺。康熙二十年辛酉(1681)举人、海阳(潮安)陈王猷的《舟茗》诗云:“穷已如黄九,犹将茗碗行。燃炉风欲破,沽水雨初晴。秋影来无色,江涛近一声。旗枪新辨味,最是武夷精。”末两句,十分明确地表达了潮人善于品评茶味又钟爱武夷茶的风气,比俞蛟“今舟中所尚者惟武夷”的记述,起码早出一百年。综上所述,可以这么认为:明清之际,潮人(至少是在文人圈中)已有用壶杯冲彻武夷茶的习尚。这种品条方式,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而不断地丰富、普及、提高,并在“繁华气象,百倍秦淮”(俞蛟《潮嘉风月?韩江》中语)的韩江六篷船中得到完善的体现。潮人日夕品赏其中,习以为常,竟无人予以总结、描述。(或虽有而文献已阙失)俞蛟任职粤东,以外地人的眼光来观察潮州风物,遂有见景皆异、无俗不奇的感觉。加上他有“采风问俗,记载宜详”(《潮嘉风月》前言)的雅好,因而已臻成熟期的潮州工夫茶习尚便通过他的笔端而传闻世间。所以说,把《潮嘉风月》视为潮州工夫茶的里程碑式记载则可,将其当成工夫茶的发端则不宜。当然,清代中前期仍有一些不饮工夫茶的记载。如乾隆十年(1745)《普宁县志?艺文志》中收录主纂者、县令萧麟趾的《慧花岩品泉论》,就有这样一段话:“因就泉设茶具,依活水法烹之。松风既清,蟹眼旋起,取阳羡春芽,浮碧碗中,味果带甘,而清冽更胜。”茶取阳羡,器用盖碗,芽浮瓯面,其非工夫茶程式,自不待言。但萧县令乃外地人,有如前述福建那位“客闽三载,只领略一次(武夷茶)”的彭光斗县令一样,入乡而不愿随俗,亦在情理之中,强求不得。故其所述,似难代表潮风潮俗。工夫茶创自何地,创自何等样人?以目前发见的资料,要确切回答仍很困难。从袁枚《随园食单》所记“余游武夷……僧道争以茶献”数语来看,小壶小杯瀹武夷茶之方式似为武夷僧道所创。但前此二十多年的《龙溪县志》既已明言该品茶法,“穷山僻壤,亦多耽此者。茶之费,岁数千。”足见其法实非僧道所独擅。何况,袁枚在乾隆四十九年《赠寄尘上人即送赴潮州兼申武夷之约》中有:“武夷如践约,待我菊花天”之句,后来寄尘山人未践约,而袁枚在读了李宁圃《程江竹枝词》后,曾深以当日“到广不到潮”为恨(见《随园诗话》卷十六)。设若当时袁枚与上人同到潮州,依他的逢奇必录的习性,又焉知其对“工夫茶”之描述,不在乾隆五十一年武夷游之前?粤人至福建贩茶,由来已久。《寒秀草堂笔记》云:“柯易堂曾为崇安令,言茶之至美,名为不知春,在武夷天佑岩下,仅一树。每岁广东洋商顶以金定此树,自春前至四月,皆有人守之,惟寺僧偶乞得一、二两,以饷富家大贸。”嘉庆十三年(1808)《崇安县志?风俗》也云:茶市之盛,星渚为最。初春后,筐盈于山,担属于路。负贩之辈,江西、汀州及兴泉人为多,而贸易于姑苏、厦门及粤东诸处者,亦不尽皆土著。若返观陈王猷“旗枪新辨味,最是武夷精”之句,再前溯明郭子章所谓“惟潮阳间有之,亦闽茶之佳者”等情况,可知潮、闽间之
茶叶贸易,源远流长。茶商一般都是烹茶、品茶高手,当他们进入茶区认购
茶叶时(不至茶区,便决无前述的预付定金购某一树并严加看守之事),自然会在茶艺方面与茶农互相切磋交流;而茶农也必定会在如何改进
茶叶质量、增强品尝效果等方面虚心倾听茶商意见,以期产品适销对路,达到双方互惠互利之目的。正是出于这种密切的贸易伙伴关系,在长期的双向交流中(也许还包括“潮州来者精”的泥炉、砂铫等条具之流播),武夷茶之质量不断提高,而工夫茶程式亦得以逐步完善,以致在有关这一饮茶程式的记载中,其程序与器具竞惊人地一致。因此,在探索工夫茶程式的源头时,我更倾向于“乌龙茶产、销双方共创说”。清代中后期,工夫茶渐次普及。光绪年间,张心泰在《粤游小记》中说:潮郡尤尚工夫茶,有大焙、小焙、小种、名种、奇种、乌龙等名色,大抵色香味三者兼全。以鼎臣制胡桃大之宜兴壶,若深制寸许之杯,用榄核炭煎汤,乍沸泡如蟹眼时,以之瀹茗,味尤香美。甚有酷嗜破产者。嗜茶的习俗反过来又刺激、推动了
茶叶的贸易、经营。据民国十八年(1929)《建瓯县志》卷二十五《实业?乌龙茶》所载:近分广潮帮来来办者,不下数十号。市场在城内及东区之东峰屯、南区之南雅口。出产倍于水仙,年以数万箱计(箱有大斗及二五箱之别,二五箱以三十斤为量,大斗倍对。假设年购五万箱,每箱以45斤(即二五箱与大斗之平均值)计,总量便达225万斤!而且,这仅仅是建瓯县一个县,乌龙茶一个品种。可见,“广潮帮”每年从福建采办的
茶叶,数量相当庞大。凭此一项,称工夫茶而以“潮州”冠之,可谓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