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右甸城筑起在几个世纪之前的一个早晨。造城人将动人的筑城计划实施以后,右甸城以它疯狂的四肢迎候来往的商客和诗人。古代是一个被诗人和剑客簇拥于剑鞘和诗歌中的时代。现在,徐霞客来了,右甸城的炭火以从未有过的余温开始重新燃烧,徐霞客像以往任何时间一样行走,怀着静美的姿态,悄无声息地访问着他一生中最动人心弦的地理之国,在纵横而复杂的地理的枝蔓之中,它感到从右甸城北的田埂路进入城北门的那条路仿佛铺满了碎银的光泽,是如此地皎洁,他感到跋涉已久的路是那样惊心,又是那样舒缓。他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一家客栈,直到如今,似乎在雨丝中,在右甸坝特有的浓雾弥漫之中,我依然能看见他下榻的“葛记客栈”,那是一个江西人开的客栈,足以说明在那个时代,右甸城是敞开的,它迎候着来来往往的神秘旅者。徐霞客说着江南话,那是一种从水乡飘来的语调,那也是伟大的地理学家走遍一个国家的地理史迹之后,无法改变的语调。
右甸城此时此刻已筑城四十多年,徐霞客可以在城中的壁垒上眺望着右甸城外起伏的山冈,他记录了右甸坝子的容貌:“四面环山不甚高,甸中平畴一围,聚落颇盛。”而当徐霞客从城桓、壁垒中朝着右甸城的世俗生活走去时,从浓雾散尽的街心中央,徐霞客越来越近地走到了民间,他在右甸城的集市中,看到了商铺林列着,草纸、茶叶、皮货、盐和红糖以及布料,他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城不大而颇高,乃边疆之一雄”。就这样,1639年,距离我们如此遥远的时光中,徐霞客在我们之前访问了右甸城的地理、山川和世俗的秘密,留下了传说。
5.茶马古道上秘密的入口:右甸
右甸城筑起之后,出现了三条神秘的官道,所有道路都记录着一个地区特殊的农业史和经济的变嬗史记,修复道路的使者们在古代已经开始一次次地肩负着人类秘密的使命,他们在原始的山路上开辟了让人和马行走的道路,这就是贯穿整个云南的古茶马道,这就是被我们一次次言说中复述出的那些荒凉的颤栗,用生命探究的远方的秘诀;这也是我们言说之中无法企及的美,那些交织在已逝时光中的生命的长旅,到底有多长,到底复述出了怎样的命运,对于我们来说,仿佛因隔世的美失去了探究这些谜底的勇气和力量。现在,当我开始移近三条右甸城外茶马古道上秘密的出入口处时,晚秋时节的阵阵细雨溅进窗棂,我似乎又来到了右甸,似乎已经陪同着已逝的仙客们穿越着右甸城外的大雾,似乎已经在1598年以后的右甸古城中遇到了隔世的爱情,我或许爱上了右甸城中的一个茶人或在茶马古道上的邮差,噢,总之,我每每进入右甸城,总是会被这里隔世的福祉所笼罩着。
出现在右甸城外的三条茶马古道上的官道以这样的格局和现实划分着道路的实用性:第一条官道向着东南方向前行,这是一条穿越浓雾的官道,其目的是为了到达县城顺宁。那时候,县城显然是一个核心,奔赴县城的路并不遥远,但潜伏着幽灵,古代的幽灵可以是女巫,捕手和刺客,也可以是琴手和知音;第二条官道向东北越过澜沧江,噢,澜沧江是一条迷人的河床,仿佛纵越在大地的腹腔之上,以它沙哑的男低音咏唱着,以不倦的舌头歌唱着一条河流的故事。这条官道奔出澜沧江之后,便奔向了洱海边的南诏国和大理国,这条官道挟裹在无尽的丘陵和起伏的山脉曲线之中,山中潜藏着强盗、占卜者、艺人、茶侣的马车和足迹,铺满了这条古道的孤寂;另一条官道从城北通往永昌,这是一条向西北而去的道路,当时,徐霞客正是从这条幽秘中闪现的茶马古道进入了右甸城区。
三条交织在道路雾幔中的官道经历了好几个世纪的时间检验,直到如今,即使它们已经废弃,我们依然可以从废弃之中再一次与道路的事件相遇。我触摸到的那些马铁窝中隐藏着模糊的面孔,那些因战事和理想而驻足的商侣,那些戴着面具的幽灵;那些私奔的情侣们,他们似乎已经在轮回中出现在道路的远方。因此,走出右甸古城以后,我就在开始寻找他们转世以后的痕迹和身体的存在。
本文作者:云南女诗人 海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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