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台北到北京
静候片刻之后,身着深蓝布衣的李曙韵径自进入茶教室,起炉,烧水,盘坐,面对后来进入的记者,并不先开口,只是静静地等着水沸、沏茶。
当问及家庭对她的影响,李曙韵说,“我所有的教育都是母亲教的,三年级读《红楼梦》,每晚睡觉前都是母亲带着读;写书法和画画也是;十几岁时皈依,去朝圣、大跪拜,这些都陪着母亲去。”
唯独喝茶是个例外。父亲是从泉州移民新加坡的第一代移民,闽南茶风炽烈。李曙韵记得,每天下午父亲醒来,必定从保温篮子里拿出一把瓷壶,泡上一泡浓郁的功夫茶。“那是父亲的专利,一般小孩子不许碰,所以等到我接触茶的时候,我就认为自己拿到了进入成人的钥匙——进入父权的一把钥匙。”
小时候她是一个自闭儿,不想跟别人说话,“不太活动,不太发出声音,不太引人注目”,只是希望变得透明,没有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直到现在,每当茶会结束,“曲终人散的时候,还是希望在一个角落里,享受诺大的一个佛堂。”
18岁之前,李曙韵一直在学弹钢琴,按照家里的想法,以后可以做个钢琴老师。没想到,21岁时李曙韵只身来到台湾求学,勤工俭学之际在茶艺馆当服务员,从此与茶结缘。
“从新加坡到台湾,台湾的风气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台湾当然就更保守。”她说。
“保守的方面是指?”我问。
她却没有马上接话,而是问:“同样的茶,这是用煨的,浓吗?”
直到喝过两杯白茶,她才接上我的话头,“(台湾)在传统艺术上非常讲究辈分,所以喝茶这件事不能只是纯粹的个人喜好,一旦投入,就会发现阻碍挺多的,第一就是你们所说的接不接地气——台湾有一块东西需要接地气,就是先把前辈稍微疏松打理一下。”
中国人种茶喝茶已经有数千年的历史,茶的种类纷繁驳杂,不同朝代不同地域的朝野人群喝茶也都有各自的讲究。上世纪70年代台湾经济腾飞,茶文化也随之复兴,经过80年代的发酵,到了90年代,不止茶界中人,普通民众也开始重视茶中三昧,而不仅仅将茶当解渴之物来看待,新千年之后,更有越来越多的人认同喝茶不仅是一桩雅事,更是生活中的一种修行。
李曙韵于1996年年底在嘉义市安乐街创立“人澹如菊茶书院”,之后北迁台北,潜心耕耘十数年,终于成为蜚声两岸三地的事茶人。
但起步之初却并不容易,一则不少人认为事茶人不过就是茶艺师,连李曙韵早期的学生中,也不乏抱着学习泡茶技术、以助益茶馆生意的老板;二则李曙韵所创造的将茶道与剧场文化结合起来的风格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可,“那个时候我们走得太快,整个社会没跟上”。
直到2003年6月到2006年4月,李曙韵和她的同道门人举办了多次风格独特的茶会雅集,尤其在2006年11月拿下第十届“台北市文化奖”之后,她才奠定了自己在台湾文化界的地位。
到2007年的谷雨茶会,2008年12月的“饮.影.隐”茶会,2009年3月的台北“故宫文创系列——茶事展演”和2010年3月的“灯夕”茶会,基本上,她在台湾最重要的剧场茶会都做完了,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是许多人开始模仿她的形式,争夺那个很小的市场。
“本来应该因为一叶茶,把你的生命走得更宽阔,可是很多人却纠结在里头”,李曙韵因此在2011年出走台湾,移师北京,“让两岸看到茶的另外一块的结合”。2012年,李曙韵在北京国家大剧院举办“无痕”茶会,在演讲时她说,“给我五年,让我在北方这块土壤,尝试一个前所未有的实验,最后把这个舞台还给大家。”这个尝试和实验,就是中华茶文化的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