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阳光暖暖的春日,我坐在鸡爪槭树下放置的老式摇椅里,戴着我两条镜腿已经松散的老花镜,一针一针慢慢地编织一件深褐色的大披肩。我的灰白的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嘴里轻轻地哼着一支老到磨秃了词的曲子。
槭树枝桠随着微风轻轻颤动,鸟儿们享受着这天然的秋千,他们兴奋地大声攀谈着。偶尔,我会支楞起耳朵听听他们或急或徐的谈话内容,从那尖锐的鸣叫中,我听得出他们的快乐与舒心。
大狗多布伏在我脚边,半眯着眼轻轻打着呼噜,事实上他没睡着,他总是这样和我做游戏,想骗过我,其实他时时刻刻在关注着我的举动。多布是个能干的小伙子,我腿上此刻盖着的毛毯就是他刚才进屋里给我衔来的。当他做了这件事后,我含着微笑轻轻在他头顶拍了三下,只有我们俩理解这三下的含义。多布的呼噜衬着我哼曲时微微喑哑的嗓音,很相宜。
在院墙外,有调皮的小男孩吹过三、五声口哨后,多布警觉地站起身,快速地摇着尾巴,想一探究竟。多布偶尔是有些神经质的,这不能怪他,因为他还年轻,有很多精力无处发泄。我拢起毛线活,探过身子想安抚一下这个敏感的小伙子。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心脏有些沉重地闷响了一下,然后我就感觉到很累很累,但我没有痛苦,我想睡一下,于,缓缓地坐回到摇椅深处。我闭上了眼,在摇椅的吱嘎声中,轻轻地,轻轻地死去……带着我生时的尊严。
我讨厌一切的隆重与繁华,我是如此喜欢一种寂静和沉凝。我希望自己不被焚化。我从来不希望什么豪华的楠木棺材。在我被放入那个新挖的土坑里的时候。除了我穿在身上这条灰色棉布旧长裙外,我不希望有任何一件别的装饰品。当然我是不排斥在我身边放置一束盛开的紫丁香。
在一锹两锹三锹的新鲜泥土覆盖在我静止的身体上时,我保持着最后的微笑。
终于,我将融于泥土,深深地贴近大地沉稳的心脏,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全与恬静。
我不要什么墓碑,世间万物,终必成空。我甚至不要有一个带有土丘的坟。我想要自己长眠着的地表如四周所有的土地一样平整。雨过后,土湿润,草带露,因为这样,让我感觉到山川与共,河流纳入肌理的同融。
我想像着在我身体横卧的地表,从此,会长出野菊花和金盏花,在碧蓝的天空下,随着风儿呈波浪式起伏摇曳,一如我六岁时首次表演的纱质裙裾。在野菊花与金盏花之间,有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娃快乐地走过来。她就站在我身体融化的地方,采摘着一片春光,采摘着童年的丰盛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