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茶道的分歧点之一就是日本将茶与禅的融合视为关键之关键,在中国,既没有将佛教的禅心作为压倒道教和儒学等一切文化的唯一制高点,也不会将一种文化价值观简单地概括为整体文化的核心。中国人主要是靠道德的内省与发现为最重要的评判体系,日本人则更看重仪式的严格、程式的规范性和纪律的约束性,结果是中国人容易缺乏可操作的约束性,而日本人比较缺乏思想家。
中国人在各地发扬着各自的茶道,江浙的绿茶、闽粤的乌龙、民族地区的黑茶、北方的花茶,福建安徽云南的红茶,各行其道,各得其乐,没有人认为这有统一的必要;从大城市开始流行出口转内销的红茶或奶茶,也不会有人认为大逆不道国将不国,没有关系,我们的茶道文化不但不会消亡,还会因为我们的丰富多彩,因为我们的简便易行,更加普及,更加发展,更加深入,也会走向更加具有理论深度和仪礼规范的道路。只是现在,当下,还不是统一、规范的时代。国内曾有几位茶界前辈被尊(谥)为“当代茶圣”,恕我直言,第一,他们的地位没有陆羽那么高、那么重要,他们没有《茶经》那样伟大的著作,也没有陆羽那样的文化高度。远远没有,不是差一点点。其次,他们没有处在,或者没有使自己处在陆羽那样的承前启后的历史转折点上。中国茶道、中国茶业、中国茶界,都没有因为这一位或那一位“当代茶圣”的存在甚至某几位“茶圣”的并存而又本质的或根本性的转变,中国茶也没有因为现代史上的盛产“茶圣”而突飞猛进旧貌换新颜,,根本改变自己在世界茶叶市场和世界茶文化领域的处境和地位。尽管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尽管我们文化形势一片大好已经到了遍地大师的繁荣境地,“当代茶圣”的美誉还是慎用。“圣人”是不世出的文化名人,现在中国能否就肯定能赶上一个谁也不知道。“茶圣”是“圣人”的一种,属于专业的或职业领域的“圣人”,但毕竟也是圣人一级的,至少是准圣人了。放眼今天的茶界,可以比肩陆羽的茶人,应该还没有出现或没有出现过。希望准陆羽们继续好好努力,以够分量的成果等待历史的评判,以文化的建树和哲学的思考来推动中国茶道的提高与升华,这可不是茶学天才自封可以配享陆羽就可以夺取或垄断的荣誉。
日本人在束缚中求**,在繁缛中求简约,在螺丝壳里作道场的钻研精神,确实形成了他们茶道文化鲜明的个性、浓厚的艺术氛围和幽寂的宗教情怀,美轮美奂,让人叹为观止。与之不同的中国茶道,早早走上简约化的道路,早早就自行“减负”。这是否就是说“茶文化在中国走了一条由繁而简、由盛而衰的道路”?这是否就是对中国茶人或中国人来说是一件“遗憾”的事呢?(参周维宏《论日本茶道的**意义》,载千玄室监修《日本茶道论》第130页及以下,北京,中国**科学出版社,2004) 结论是:否。
就我看来,日本的美丽茶道,并非以茶为主要载体。一是茶叶加工上比较简单,类型比较单一。二是茶在茶事活动中所占比例太小,有点喧宾夺主。三,因为以上两个原因,日本茶人对于茶的讲究与品鉴较为单薄。
中国茶人实在不必因为中国没有走向日式茶道而沮丧,日本茶人也没有必要因此在中国茶界面前趾高气扬。日本人韩国人说茶道教给他们礼仪,这是事实。中国**如今殊少礼仪氛围,责任难道在茶道衰微茶道流入简易或走上歧途么?当然不是!礼仪缺失是大问题,显然这个问题的出现或者成为问题,应该是**的问题,所以它才构成**的大问题。 事实上,中国唐宋茶道的大趋势,也没有显示走向日式茶道极度讲究礼仪规范的历史和文化趋向。中国一直在走自己的路,从古到今,一直在走色香味触神形兼备的路,而且越走特色越鲜明。中国茶的负荷却古今大致差不多,没有本质的变化,没有飞跃式的质变。 中国茶道同源异流,各自结出丰硕的文化和物质成果,似乎没有必要厚此薄彼。事实上,从**茶人当年刻意回避日本用惯的“茶道”一词而创出“茶艺”理念,到庄晚芳提倡“廉、美、和、敬”,林治的“和、静、怡、真”,墨轩茶论的“和、静、俭、怡”等,都明显受到日本人“和、敬、清、寂”的理论模式与表达方式的直接影响。这一点毋庸讳言。相信随着百花齐放式的中国茶道在现阶段的蓬勃发展,以及与日韩各国茶道的广泛深入持久的交流,中国茶道理论的丰富与融合、深化与提升是必然的合理的结果。中国茶道的繁荣需要经过对日韩等茶道的大量引进、深入交流、努力学习、虚心学习的阶段,一个较长的阶段,而且以后不再间断的持续的学习交流,需要出若干个日韩茶道方面的中国的名家,我们自己的日本茶道大师;需要将中国各路茶道的研讨系统化,不是现在的五花八门大同小异的解说词水平的“研究”;需要融合儒释道以及伊斯兰文明的精华,作出有哲学意味的现代概括;需要加强艺术修为的丰富完善;经过几代人不懈努力地反覆建立体系构建学说的尝试。这需要时间,一段不太短的时间。需要至少两三代人的持续不懈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