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阿拉伯人,飘忽不定的旅者,在遥远的地方看见了1670年间从勐廷矗立起来的清真寺,所以,他们蒙着面纱,带着神秘的心境奔回昌宁。那是一些风雨侵蚀的时刻,它们不断地剥离着阿拉伯人映现在石碑上的文字和幻像,尽管如此,阿拉伯人的幻像如今仍旧在勐廷的滇真寺中闪烁着。他们不辞艰辛的漫游史影响了当地的文化和经济,使其历史从迷障中不断地蜕变,就像《古兰经》一样飘忽而不朽。
安澜桥从古道上闪现时,也正是繁忙不休的茶马古道载入史册的时刻。安澜桥远在1914年就已经被彻底废弃,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座铁索桥。我们伫立桥畔,荒芜的草棵占据了桥身,它们热闹过,疼痛过,欢呼过和焦虑过,而此刻,拥住桥身的荒草似乎也在轻抚我的衣裙和面颊,而在桥下是汹涌不息的澜沧江。所有被废弃的场景和历史曾经闻名遐迩,曾经是我们心爱的伙伴,曾伴随我们出入于历史的镜头中。如今,安澜桥在废弃以后,同时面临着坍塌,这是任何历史所面临的遭遇,也是从历史最终的结局。塌了一半的安澜桥,露出了荒凉的容貌,使我感到空气凝固或窒息着,我走到保存的另一半桥梁中,在我身下,汹涌的,伟大的澜沧江上露出了巨大的卵石,露出了奔流不息的命运趋势。
7.茶铺岭岗,裹着血腥味的茶马古道咽喉
咽喉,这是神造历史和人类时赋予我们的器官。在这里,我看见了茶铺岭岗,昔日古茶马道上一条重要的咽喉,一种可以诉说言词的咽喉,在这个深秋,在这个称之为像一条蜿蜒的巨蟒所覆盖的地域,我们经过了老街、金马、打平三个坝区,那些已经倒地的金色稻谷,仿佛给三个平缓的坝子涂上了一层金色。茶铺岭岗作为那条巨蟒的脖颈从时光掠影中伸出来,俯瞰着大地,纠正着来来往往人群的方向。就这样,茶铺岭岗跃入了眼帘,作为那条巨莽的头颈,它诉说着,晃动着,时光啊,时光,茶马古道上重要的关隘路口,它如今依然保持着一种神秘的气息,依然不知疲倦地诉说着。
诉说需要勇气,需要回到时间的另一边。打平村出现在澜沧江的一条巨大支流之上,这条支流称之为黑惠江,而打平村就从万顷云岭的腹地上脱颖而出,这是我们言说之中可以触摸到的咽喉,它宁静地看着我们,复述着昔日茶马古道的秘径,它们分别为:“从打平西北经永平水泄,走四个马帮日就可以到达杉阳进行交易。打平西南经三片石、水炉、大麦地、问路篝、岔河、渡澜沧江,过漭水即入县城右甸。自打平东北,经老街、珠街、蒙化,到达下关、云南驿,主要购回盐巴等。南入顺宁的诗礼,鲁史达永德,最后经镇康南伞出境,到达缅甸腊戍。从这里主要运出茶叶、黄豆、核桃油、猪肉、土纸等。”
历史移动着一面屏幕,清末年间,在打平寨也称太平寨子,曾经发生过一场血腥的战乱。1857年,清动用武力镇压了以回民为首的响应以杜文秀为大元帅的回民起义。那支密秘了较长时间的清军潜入了寨子,这是一次血腥的谋杀,那天午夜,空气中回荡着以敲砧板为号的惊悸声,就这样,谋杀在午夜开始,当寨子里的百姓刚进入睡眠,血腥的残杀声开始嘶叫着。这座昔日茶马古道的咽喉,有茶铺、茶馆、客栈,仿佛因为这场谋杀被商侣们渐渐地遗忘了,茶铺岭岗从那个午夜开始就意味着将被过往的马帮所遗忘,也许因为茶铺岭岗回荡着经久不息的鬼魂的嘶叫,尽管许多年以后,历史又重新改变了角色和舞台,然而,直到如今,当我走进茶铺岭岗时,我依然感觉到有那么一个历史上的午夜,有那么一种始终回荡不息的哀鸣和厮杀声,它们在清末年间发生,这种谋杀是属于人类,也属于小小的的铺岭岗,所以,它永不会灭寂。
8.昌宁的雾,最美的茶滋润
我认识昌宁,首先来源于昌宁之雾。2007年秋季,一年中最美的季节,把我带到了澜沧江挟裹中的昌宁地区。我钻进雾中,湿漉漉的雾,这是一个超越任何理念的地段,我站在雾中,犹如被雾簇拥着,既不朝前赴约,也不朝后回望。雾中的我,以及他人的脸,适宜法国人最前卫的电影胶片收藏。而我就在这样的时刻,扑进了雾中,从这一时刻,我已离不开昌宁,离不开生活在雾中这一令人神往和心碎的命运主题。
雾每天都诞生,说不清它从哪里来,又飘到哪里去?而这一刻也正是昌宁茶世界生机盎然的扑面而来的时刻。山冈上起伏中的茶树,油绿色的天堂,我在雾中伸出手,那些晶莹的生命,那些纯净的叶片,使一切触角神经也颤栗着。
雾滋润了茶世界,使其昌宁茶从世界的山冈上跃入眼帘,满山遍野的自生茶沿着山脉突兀出来,我们经过了耆街火炉梁子时,雾缭绕出去,我站在山梁上,这里遍及着无垠的茶树,凡是茶树摇曳的世界都通向人间仙境和天堂,我吮吸着雾中的茶香,咽喉顿然一片甘甜;我们经过了大田坝狮子塘梁子原始森林内的野生茶区,雾仍在浓烈的朝前递嬗而去,雾给予了昌宁的茶区以神秘的力量,茶区的茶树也经历了别的茶世界所缺少的雾的滋润。
世界最美之雾就在昌宁的路上,所以,一日复一日地伸入到雾中不断清晰的茶世界时,我的泪花闪烁着:这似乎是爱神降临的先兆,是我在露中赴约的时刻。就这样,光阴让我有机缘囿于昌宁,这种时间显然是世界时间中最短暂的时光,然而,我却有足够的机缘,也许是一生一世用之不尽的机缘,不断地用其生命的足踝,穿越我生命所为之迷恋不尽的昌宁大雾。
于是,雾中已经出现的茶区有了它们所命名的世界:比如,昌宁大叶茶、漭水原头种、温泉原头茶、勐统原头茶、昌选1号、昌选2号、昌选3号……
理念、旋律、芬芳和植茶的历史已经相溶一体,昌宁雾犹如世界最神秘的衣裳,每日覆盖在茶树上;犹如这个世界不可触抚中的肌肤之恋,使我们患上了无尽的相思;犹如相思之后的凝固,从我们身体中长出了枝蔓——这就是植茶的神话和传说。
雾中前行的我们,在这个秋季经历了世界最美的雾给予我们强劲的笼罩之后,雾开始撤离,世界上最美的脸,也许是昌宁茶树的脸从雾中趋近眼前,我已失去了退路,我置身此地,我爱着,我诉说着这种最爱。
9.解构昌宁茶世界
(1)昌宁大叶茶:在黄绿色的茶叶中活动着清香
从漭水黄家寨发掘而出,这是一道平缓的山坡,世间称之为滇西北山冈。我们由此看到了树身,这是一种身体的姿态,每一棵茶树都依赖于它们不同的姿态,扎根于人类的土壤之上,昌宁大叶茶,已被纳入国家级地方性群体良种,它的存在使那座山冈显得碧绿、摇曳,长椭圆的叶片随秋风波动着,昌宁大叶茶具有如下品质:它适宜在昌宁地区的亚热、温热区生长,这些气候会影响大叶茶的形状和身体的元素;它们伸及到天空的芽头上,我们看到了叶色的荡漾,它如同昌宁的任何茶树一样可以在这一地区自由地生长。
(2)漭水原头种:从肥壮的叶芽中吐露的茶秘诀
依然是从漭水黄家大洼的山冈上,漭水原头种被发掘而出,这些隐秘的茶树,自古以来就带着诗性的精神姿态亲近着人类和昌宁的土壤。漭水原头种以叶芽的那种鲜美撑起了整个树身,每片叶芽蕴存着氨基酸、咖啡碱、茶多酚。漭水原头种依然属于国家级地方群体良种,如今,它已经在昌宁的山冈上像神话被推广,茶树是历史中另外一种可以移植的神话。
(3)温泉原头茶:芽叶黄绿的一种国度
温泉乡就置身于温热、亚热的气候之中,它的体味适宜编织茶树的成长和身体之谜。温泉原头茶发掘于温泉乡联席破石头的山坡上,那是一片起伏的山地,看到山地摇曳时,就已经看到原头茶的世界了。这似乎是另一种国度,原头茶囿于这个地区特殊迷人的地理环境中,所以,它同样进入了国家级地方性群体良种。如果我们伸出手,在那片山冈上纵横出去,会看到更多的移植,从古代就开始的那种古典的旋律,必然会影响优美的移植声。
(4)昌选1号:从漭水群体中脱颖的世界
漭水的山冈上活跃着古茶树,它们已在这个地区生活了上千年。如今,从漭水群体中脱颖的世界有昌选1号。这个茶名是如此地简洁,是地方茶农和茶技师们所创造的一个世界。昌选1号,横卧在山坡上,或挺立着身体,它是新一代的自然杂交中的种苗,树型依然遵循着乔木的体姿,这一永恒不变的体姿也是昌宁茶世界中最动人的姿态。
(5)昌选2号、昌选3号:世界茶树中的幼童
从昌宁县尼诺群体种自然杂交的昌选2号,带着它们的成长史记以颤栗的乔木型树体出现在眼前时,昌宁大雾又一次来临。昌选2号的甜美,已经被我用味蕾呼吸着,它适宜被我们的味蕾携带在旅途,因为甜美会给旅途生活带来诗性。
昌选3号同样从昌宁县的松山群体中跃出——乔木、叶形椭圆、叶绿、茸毛,这个世界震撼过我多次,此时此刻仍然在震撼着我的视线、审美情绪。
(6)云抗10号,20世纪的植茶故事
二十世纪的1979年,云抗10号引入昌宁地区:“植物乔木型,树姿半张开,分枝密;叶椭形,叶色黄绿,叶面隆起,叶质软;芽黄绿,茸毛细多……”,我品尝到了叶片的味道,那是一种孤傲的品质。浓爽的茶汤被我托在手中,暗绿,栗香充斥在味蕾的道路上,云抗10号以不可思议的味道弥漫在空间。
(7)73—11:乌褐色的色泽在荡漾
乌褐色的色泽在荡漾中运行,20世纪末期引入昌宁的乔木型茶树,创造了令诗人困惑而激情荡漾的乌褐色,它是一种接近神意的茶道生涯。
(8)云抗14号:身披茸毛的茶棵世界
披着茸毛的茶树,延续在昌宁的山坡上,带着国家级良种的身份,用它细腻的茸毛证实了自己独特的个性。
(9)长叶白毫:绿茶抵达的天堂
生长在昌宁的长叶白毫,以氨基酸、咖啡碱、酚氨比集为一体,活跃着绿世界,把我们的味蕾引入了天堂,那是一个呈现出嫩芽和碧绿的世界。如果你到昌宁,你会与长叶白毫相遇,风吹拂着山冈,犹如天堂已跃入眼前。当我在昌宁时,时时感觉到生命已经溶入了天堂,无法再回去。
10.昌宁的茶法
(1)小罐茶中晃动的时间
这是从古道和茶马人那里传递过来的一束时间。在浓雾迷朦的昌宁地区,随处都会嗅到从小罐茶中喷溅而来的浓烈香味,小罐茶随同古时代的茶马人出入于异域,出入于山水的变异和人生的风险旅途。它仿佛是一种可以装在行囊中的水泥,挟裹在人生之旅的尽头,每遇到火炉、栖居地,小罐茶就会发出雷鸣似的轰鸣。如今,小罐茶依然在昌宁的各个地域中延续着,它的出现,就像古老的盐一样呈现在眼前。我们看到了小罐茶中晃动不息的时间,噢,无人可以取代时间的力量。
(2)巫术中的护身符
茶叶米巫术之美,是言之不尽的一种神秘力量。在昌宁,茶叶包米显示出了一种咒语声声,从古时代延袭下来的这种风俗,伴随着昌宁的历史。茶叶包上米,可以驱除妖术,病愈。那是一只精美的小包,女人们会为这只包穿针引线,会绣上本地区最流行的,可以穿越想象力的任何一种事物,比如鲜花朵朵,或燕群飞舞。那是一只荷包,且用红布制作,里面装满了晶莹的大米,再装上褐色的茶叶——就这样,这只荷包就变成了人们可以随身携带的护身符。我出生在滇南的母亲也同样信奉着这样一种独特的遗风,所以,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携带着这样的一只荷包。我小时候已经感知了这种巫术,一只护身符对于我身体和时间的依偎,现在,当我来到了昌宁,从无垠的民间看到这一只只红色的荷包时,我顿然感觉到了那只依偎在时间中的荷包,那一只只随同旧时代的茶马人出入的神奇的茶叶包。我由此感到妖术已经失效,因为我们人类总会遇到一种神奇的力量。
在昌宁,茶叶包米的荷包还具有下列的魔法:婚俗生活中,必须预先准备好一只只喜庆的茶叶包,它将随同盐巴、红糖进入有福有禄的世俗生活中去,这种魔法使婚姻这一世界历史中最永久不变的世俗史变得更加鲜活而生动。除此之外,在昌宁,茶叶包米在建筑中会起到镇宅的作用。镇宅,意味着寻找魔法驱除世间的鬼怪和妖魔,茶叶包米恰好符合民间的这种魔法规则。所以,它就在其中,在上梁、中梁中深藏不露。
(3)茶米撒出去的神秘力量
三千多年以前的昌宁人在干什么,这是一种古老的质疑,也是犹如夏花灿烂以后的沉寂。秋天,我们在昌宁不仅仅与雾相遇,还与古老的传说和文明相遇,寻找遥远的土著人在昌宁生活的迹像只可能从昌宁境内出土的新石器和青铜器中显现出来。我们看到了遥远的百濮、百越、氐羌三大支系,他们在昌宁的密林中赤足奔跑,他们已经开始在开耕过的水田中种植水稻,就这样,大米,晶莹如珍珠的大米呈现在眼前。
撒茶米是一种魔法。每当撒茶米的时刻,通常是本地区的人们举行各种仪式的时刻。比如婚礼,当聚亲的队伍已经来到家门时,撒出去的茶米是一种驱除妖魔的咒语,念咒语的人和撒茶米的人站在一起,他们唱着咒语,跳着舞,比如下地基时或升梁时,撒茶米者就像是建筑之外的女巫,她们穿着黑色的灯笼裤,开始时跳舞,然后就开始撒茶米,这是一次庄严的民间镇宅活动,整个山寨的人都会自如地参与,围成圆圈,那个撒茶米的女巫仿佛忘记了时间的限制,她跳动,唱着,茶米从她纤长的指缝中间撒出去,似乎已经长出了触角,驱除了世间的阴郁,于是,民间的造房活动在撒茶米的咒语声中开始。撒茶米是一次魔法和巫术,那些消散在天空之间的咒语声声,那些撼动人心的旋律,从空中落下来。
(4)昌宁茶世界
昌宁茶,一种从唇边移过的雾带来了浓烈的茶香。那是古代,从碧云寺飘来的“碧云仙茶”诗一样嵌起了茶马古道上通往宫殿的足迹,茶马人载着以碧云寺出产的神秘传说,进入以茶韵书写的茶历史。之后,茶乡的“明前茶”、“春尖”、“雨水茶”、“谷花茶”记载了茶历史的变幻和无穷的魔力。还有“尼诺“、”树根地”、“河尾”、“云宁”、“美簇王”、“瑞虎”、“昌润”、“文笔”、“青岗茗”、“鑫言”、“勐禾”等茶叶品牌,正以它们独特的形象诉说着茶世界的历史。当我们置身在昌宁茶世界时,世界历史中的茶传说仿佛在这个美好的地区正繁殖着新的传说。雾再一次涌来,昌宁雾在朦胧的视线中已经涌上了一棵棵千年茶树,涌上了茶世界神秘的容貌之中。
本文作者:云南女诗人 海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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