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较小。就地域而言:紫泥素为江南主流,一脉传承五百年,不绝如缕,近代更于港台汇成波澜;朱泥虽根柢深植宜兴,但个性活跃,每于域外带动风潮,如十七世纪中叶起,外销欧洲的「红色瓷器」(见图)。再如清同治以后,轰动东瀛茶陶两界的「朱泥烧」;以及从明末至民初,在闽南沿海,乃至南洋一带,所掀起的「水平壶」红色风潮。更值得注意的是,朱泥器所鼓动的红色流行风,每每引起欧洲、日本、潮汕、台湾陶人以各种方式加以临摹仿制,进而启发了当地的壶艺、茶风。明清朱泥壶考证的雾区二十世纪末叶,宜兴紫砂茶具在港台备受青睐,不论紫泥、朱泥、绿泥、段泥,俱成为茶客壶人的府藏珍爱。与此同时,对紫砂陶器的研究亦受到重视,成为显学。在研究探讨的过程中,当代作品一辨真伪,二评工艺成就,三论典藏价值,基本上问题不大。明清紫砂器则因历来作伪高手多,真赝之判较具挑战性,然紫砂陶史不过五百年,虽史料有限,却也不致考据无门。加上紫砂器的署款文化是历代工艺美术作品中较为罕见的,这种传承相当程度地深化了紫砂器的人文底蕴,更增添了后人的收藏乐趣,许多明清紫砂器的真伪鉴别,也往往是依附着器身款识而开启。反倒是明清朱泥壶的考证,面临了微妙的态势,以今日收藏家们的眼力与经验法则,对朱泥古壶的断代辨伪,大体已能形成共识,争议有限,然而对朱泥陶人们的考证,却不易找到着力点。因为同样系出宜兴的朱泥壶却因为自成一格的署款文化,形成「大彬」、「孟臣」比比皆是的盛况,几乎无法将一般砂壶的鉴赏准则转移、延用,形成了考证上不易突破的「雾区」。无怪乎,初入此道者往往迷惑于:为何在朱泥壶的世界里,孟臣、逸公、大彬的作品如此丰盛?而孟臣高寿三百尚能制壶!大彬死后照样可以制器题铭!其实,这个特殊的「行规」已绵延三百余年,早就成为朱泥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份了!所以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来看,诚如奥玄宝所言:「然壶本玩具也,玩具之可爱在趣不在理……择其善者皆取之……知理知趣是为上策。」准此,则朱泥小壶能考之有据者,是谓理趣兼得;若未能如愿者,也不妨好好欣赏其逸趣之所在。其实,透过各类资料的整合,我们还是可以大略掌握明清朱泥壶的脉络,这位红姑娘尚不致于「不可理喻」,反而应是「理趣兼具」的。更何况,朱泥壶的署款文化是传之有年的习俗与行规,此与古今作伪谋利者所涉之「道德」问题,在动机上有着截然不同的差异。当朱泥壶遇见工夫茶要认识朱泥壶的署款文化,首先要了解她的历史与文化背景。就明清两代
紫砂壶的分布情形来看,
紫砂壶(当然亦包含若干的朱泥及各色砂壶)较集中于南京、上海、苏杭等江南人文荟萃之处,且多为传世品。虽在历来战乱折损甚多,但因从业陶人较多,数量相对亦多。朱泥小壶则多见于闽南及广东潮汕沿海,由于传世的明清朱泥壶多已毁于战乱与文革时期,(少部份晚清制器近年陆续由海外回流),但因闽南地区向有物器陪葬之俗,部份老壶在地底下幸免于战祸,所以目前朱泥古壶多以出土器比例较高。但近十年来因建设开发及非法盗墓频仍,迄今出土器已日渐稀少,且质量俱衰,或多破损,高档朱泥壶已可遇不可求。为了探索个中玄妙,笔者曾往访闽南工夫茶区实地了解,并与第一线的文物贩子接触,发现朱泥古壶出土的两种主要途径:一是开路建基出土,二是盗墓所获。前者通常并无相关纪年资料(有些是文革动荡期间埋入地底);后者因其非法性,更无法提供如墓志等考据资料。遗憾的是,随着出土器的日渐稀少(事实上,许多地区的墓葬早已十室九空),藉由墓志纪年来考证文物的「学术派」正统作法,只怕希望渐微。朱泥壶产于宜兴,制于宜兴,殆无疑问,但在历史的冥冥安排中,她有点像是王昭君,先后被派去欧洲、日本、南洋等地进行文化输出。既要踏出国门,远嫁异域,那东南沿海的港口如厦门、汕头自是必经之路。这条始于明末,从江苏宜兴、上海到福建、广东沿海的「红陶之路」几经兴衰,也造就了宜兴朱泥壶与闽南
茶文化结下不解之缘的远因。工夫茶区之所以特别崇宜兴所产朱泥小壶,除了她的殷红胎色象征吉祥喜气,也因朱泥不宜独制大器,恰恰符合工夫茶壶「宜小不宜大」的概念。这同时说明了为何紫泥、黄泥、段泥壶相对较少在工夫茶区出现的原因。在
茶文化中,东南沿海盛行的「工夫茶」堪称中国最古老的
茶道之一。工夫茶的发源地在潮州,据史载,早在北宋时期,潮人便以能饮且善于饮茶之道著称。就像宜兴
紫砂壶的滥觞一样,明太祖下诏废除龙团凤饼茶,无异就像解除了砂壶与散茶的戒严令般,直接刺激了茶的平民化与相关产业、器具的蓬勃发展。明万历时期,一方面
紫砂壶的声名已远播宇内,另方面工夫茶俗已风靡闽南、广东等沿海地区,这两股茶与壶的风潮随着商贾、官吏的迁移,陆续在东南沿海融汇,相激相荡,并且迅速取代瓷壶、茶盏,以「世间茶具称为首」之姿,与工夫茶俗紧密结合。1987年,考古学家在盛出朱泥壶的福建漳浦县盘陀乡庙埔,发掘出明万历38年入葬的明户部尚书卢维祯夫妇合葬墓,其中有一件「大彬」款
紫砂壶(此壶经南京博物院宋伯胤等学者断为大彬真迹,现藏福建博物馆)。此壶盖沿已见磨损,显系入葬前已被使用一段时日。壶高ll公分,约为今人所谓之中壶,比入清以后日趋小巧的水平小壶为大。此一发现的部份意义为:一、对照宜壶的形制演变,此壶正是大彬制壶由大趋小的部份历程。二、
紫砂壶在滥觞不久后的万历年间便已走入闽南。三、
紫砂壶初入闽南是由贵族为媒介,且属上层社会的奢侈品,非寻常人家可用。经历近千年的发展,饮茶活动在清代早已是遍及社会各阶层的重要休闲项目,尤其是在闽南的工夫茶区,茶更具备不可或缺的社交功能。有趣的是,迥异于紫砂文人壶将诗文题于壶身的作法,朱泥壶因壶身较小,不宜题作,遂将此风转移至壶底,例如逸公款梨式壶刻有「谈笑有鸿儒」,(此语出自唐刘禹锡《陋室铭》,下句为「往来无白丁」。)朱泥掇球壶底刻「明月三人太白杯」,(典出诗仙李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只不过现下是以茶代酒,取其诗意也。)此外如「香引玉人来」、「高朋满座」、「知君于此景」、「诗人作伴、文士同居」等句,皆是反映着以茶会友的社交心态;当然也印证了朱泥壶缘自宜兴紫砂文化的血缘关系。既是友人相聚,免不了要在茶余饭后,对茶壶品头论足一番,因而发展出对宜兴茶具的主流评价与使用心得。如李渔《杂记》︰「凡制砂壶,其嘴务直,购者亦然。一曲便可休,再曲则称弃物矣。」《阳羡茗壶系》︰「壶供真茶,正在新泉活火。旋瀹旋啜,以尽色声香味之蕴。故壶宜小不宜大,宜浅不宜深,壶盖宜盎不宜砥。」这些主流价值深深左右着宜兴陶人的制壶观念,影响深远。据史载,明末
紫砂壶的容量由大趋小已是一种共识,如李茂林、李仲芳父子、陈子畦、沉君用等,无不是亲自实践者,这种与
茶文化的互动是全面且实际的。尤其华南素有饮用浓茶之风,势必从实用的角度,对宜壶由大趋小的运动产生影响。入清以后,工夫茶更是要求「壶小如香橼」(袁枚《随园食单'武夷茶》)、「壶之采用,宜小不宜大,宜浅不宜深」(翁辉东《潮州茶经》)。以现代行销理论观之,这正是受「消费者导向」影响的必然结果。